新华社广州1月27日电(记者王浩明)近年来,我国人均体育场地面积增长迅速,从2013年的不足1.5平方米提高到2020年的2.2平方米。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虽然人均体育场地面积逐年增加,但人民群众日常的运动场地需求仍然没有得到有效满足,这与占比达到三分之一以上的中小学校体育场地未能得到有效对外开放有直接关系。2017年以来,教育部和国家体育总局联合印发文件,各地纷纷大力推进学校体育场地余暇时间对社区开放,但仍面临安全、资金和管理三大难题。
2021年初以来,深圳市以政协提案为契机,在政府相关部门的推动下,以区为单位、引入大型国企、建立统一平台,实现学校体育场地规模化对外开放和运营的“破局”,其经验或值得借鉴。
中小学校体育场地放学后“沉睡”
近年来,我国大力推进体育场地、场馆等基础设施建设,人均体育场地面积从2013年的1.46平方米提高到2020年的2.2平方米。但群众“家门口”的体育场地仍然不足,获得感与数字的增长不成正比。
以群众基础较好的羽毛球为例,每逢夜间和周末,广州、深圳等地的羽毛球场地“一场难求”,羽毛球场地在夜间的收费普遍在80元每小时以上,有的甚至高达120元每小时。此外,游泳、网球等群众喜爱的体育项目场馆场地供应也较为缺乏。
与此同时,占体育场地总量超过三分之一的学校体育场地在夜间和周末却处于“沉睡”状态。根据第六次全国体育场地普查数据,教育系统的体育场地数量占比达38%,面积占比则达到53%,而这其中,中小学就占到了超过46%。
而中小学的体育场地,又往往位于人口较为聚集的社区,是群众“家门口”、下楼就能锻炼的场地。
2017年3月,教育部、国家体育总局联合印发《关于推进学校体育场馆向社会开放的实施意见》,提出“以政府为主导、以学校为主体,加强部门协作,引导社会力量积极参与,形成加快推动学校体育场馆向社会开放的政策体系”。
学校体育场地开放有“三座大山”
记者调研了解到,虽然全国各地均在推进学校体育场地对外开放,但多数地区仍然难以形成规模化、常态化和制度化开放,最近三年,学校体育场地对外开放也屡屡成为全国和地方政协提案的热词。
2021年1月,教育部在回复网民提问时说:“当前学校体育场馆的教学属性和社会健身要求不相匹配;学校体育场馆设施的资源不足、使用效益不高;学校体育教学时间和社会开放时间存在一定冲突;服务运行的营利性和公益性难以平衡以及责任认定难以区分;社会公共体育场馆向学生免费或优惠开放力度有待进一步加强。”
记者在调研中发现,虽然近年来多地在学校体育场地余暇时间开放中取得一些成果,但面临的“安全、资金、管理”三大难题仍然未能得到有效破解。
一是校长的“无限安全责任”。记者在调研中发现,学校体育场地开放的关键人物在于学校校长,而其最大的阻力也来源于校长。究其原因,是面对校园安全的“无限责任”,难免产生顾虑。
“安全责任重大,其实当了校长,每天都是如履薄冰,这是我们应该承担的,但如果在学校运营时间之外,再让我们承担责任,说实话我们不是不敢承担,而是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无限责任,我们不知道开放会带来什么风险。”一位校长说。
二是开放所需资金以财政补贴为主,加重财政负担,难以持久。记者了解到,在全国大部分地区的学校体育场地开放试点中,多是地方政府提供资金补贴,一年少则数十万,多则上千万。
记者了解到,北方某市仅2019年在学校体育场地开放上的投入就达到了2000万元,而平均每个学校不到10万元的经费,在实际运行中又显得捉襟见肘。
华南师范大学体育科学学院教授谭建湘认为,单纯依靠政府的投入会加重政府的财政负担,另一方面也难以持久。“有些地区为了完成试点任务开放了,以后觉得钱花不起了,很有可能难以为继就关掉了。学校体育场地设施对外开放不能完全依靠政府财政投入,需要探索社会资源介入的新途径和新方式。”
三是管理水平参差不齐,委托运营乱象多。部分学校由学校自行运营管理,由于资金和招聘等方面的限制,运营普遍不尽如人意,有校长向记者诉苦“学校放了学比上课时事情还多”。而委托第三方公司运营的学校同样遇到不少烦恼。南方一所学校2019年与一家私营管理公司签约,委托其运营学校的体育场馆,在两个月前突然“跑路”,有人投诉才知道这家公司背地里预收了很多场地费。
深圳的关键三招
福田区的新洲小学位于居民楼密集的社区中央,从很多居民楼上就可以看到学校的操场。过去,在学校放学后,体育场一把大锁“伺候”,让很多居民只能“望场兴叹”。
2021年8月,新洲小学的体育场地从沉睡中醒来了——体育场和体育馆上线福田区“一网统管、一键预约”平台,深圳市体育中心派出了“驻场团队”,在教学区与场地开放区“硬隔离”的基础上,居民实名登记预约并验证后入场。
“以前打球都要开车到半小时之外的场馆,现在走路十分钟就可以打球,幸福感简直爆棚。”一名在新洲小学羽毛球场锻炼的市民说。
福田区作为深圳的行政中心,人多地少,新建体育场地场馆难度较大,而该区中小学校的体育场地数量占到总量的36.6%,位置靠近社区,非常方便居民就近锻炼。怎样盘活这占比三分之一的存量呢?
2021年初,深圳市两会期间,深圳市政协体育界别在集体提案中提出,建议以区为单位,将没有学生寄宿的学校的体育场馆集中起来,由属地的区教育部门按照规范要求,引入大型专业化场馆运营企业进行管理运营,收费开放的收益反哺免费开放时段的成本,减少财政投入。
此后,在深圳市政府、教育和体育等部门的推动下,选定福田区和南山区作为校园体育场地开放试点,2021年8月7日,福田区预约平台率先上线,截至2022年1月20日,共有69所学校的232片场地向公众开放,超过15万人走进家门口的学校场馆,总开放时长超过27万小时。
如何搬走“安全”“资金”“运营”这三座大山?深圳用了关键三招。
一是引入实力运营方,建立统一平台,实现安全责任“一分为三”——记者在调研中发现,深圳通过引入有实力的专业运营国企,将学校场地设施对外开放的安全责任分解为属地方、运营方和保险方,将无限而模糊的“1”,切分为明确而有限的“3”,学校仅负属地管理的安全责任,从而大大减轻了校方对于无限安全责任的担忧。
“之前确实有顾虑,因为只要在学校地盘,最终责任就是校长的,现在运营中的安全责任在运营方,另外还有公众责任险分担一部分,作为校长的责任是做好属地安全的管理,非常明确。”深圳市福田区福强小学校长柯坚林说。
记者了解到,负责福田区学校体育场地开放的运营管理方深圳市体育中心运营管理有限公司,是深圳市投资控股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其运营能力和专业背景受到了政府部门和学校的普遍认可。
“我们学校如果自己开放,服务能力和水平肯定不够,体育中心的管理团队进来,专业运营管理能力水平上去了,第一天来我们就说,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福田区石厦学校校长姚强说。
此外,福田区政府搭建了“一网统管、一键预约”全区全民健身公共服务网络平台,在实名认证用户注册基础上,以“提前预约+信用积分”的模式,解决了入校人群的前置管理问题,从源头上保障了开放的安全有序。
二是以深度运营反哺公益开放,解决长效资金问题。在不少地区的学校体育场地开放试点中,都采用了政府财政资金补贴的方式,虽然解决了运营的资金,但长此以往会加重政府财政负担。
谭建湘认为,如果要实现学校体育场地长期和健康开放,依靠专业运营管理公司承担开放运营,企业需要持续投入人力、物力和财力等资源,因此需要形成可持续发展的机制。
“政府不能要求企业一直做公益,而是处理好前期投入与后期平衡的关系,在对外开放过程中形成可预期的稳定造血功能,从而实现收支平衡。”他说。
事实上,相比简单的场馆运营收费,企业普遍更看重的是“积累用户”和“深度运营”带来的收益和未来拓展的可能性,因此愿意在前期承担一定的净投入。
深圳市体育中心副总经理依昆介绍,深圳市体育中心介入学校体育场地运营后,半年投入了约150万元。“由于前期设施改造和运营管理团队的人力投入,短期内会有一定的亏损,但通过前期运营,也为以后长期的运营平衡提供了经验,在场地管理和运营之外,我们会逐步扩大让学校体育场地设施为学生课后活动和周边社区居民体育休闲提供多样化的服务新模式,最终实现学校、社会和企业的三赢。”依昆说。
依昆介绍,目前深圳体育中心正在与体育、教育部门和学校一起,推进社会体育指导员和全民体质监测进入学校,丰富学校的课后体育兴趣班和第二课堂,指导学生科学运动,协助学校实现确保学生每天一小时体育活动的目标。
深圳市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相关负责人介绍,目前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企业希望参与学校体育场地对外开放运营,下一步将会同多部门制定相关的准入标准、评价机制,开放给更多符合条件的企业参与,建立起学校体育场地设施对外开放的规范制度。
三是把学校体育场地开放作为社区治理的抓手,实现学校与社区亲密良性互动。
福田区石厦学校位于市中心区域,占地面积有限,随着在校生的增长学校的运动空间明显不足。在相关部门的协调下,将附近一块公共绿地改造成为学校操场,在夜间和周末免费开放给社区群众。既解决了用地问题,也为周边居民提供了家门口的运动场所。
“居民能够在晚上和周末走进学校运动,让社区和学校的关系更加亲近,很多社区居民对学校也有了‘主人翁’的感觉,更加关心学校的发展,很多家长主动要来学校当志愿者。”石厦学校校长姚强说。
“学校体育场地开放看似是一件小事,但在满足群众日益增长的体育需求、助力全民健康、拓展体育消费新空间乃至社区治理中都扮演着重要角色,希望正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深圳,能够探索出全新的模式,为全国所借鉴。”谭建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