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写｜疫情下的厦门，旅游业如何在夹缝中求生存
10月4日深夜，厦门市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工作指挥部发布通告称，依据当前厦门疫情控制情况及相关规定，厦门鼓浪屿等公共场所将逐渐恢复开放。
上述通告让众多厦门市民都长舒了一口气，经历近一个月的疫情防控，这座海滨城市正在艰难恢复正常生活。
面对这则通告，厦门鼓浪屿岛上的餐厅经营者章均(化名)却一脸愁容，高兴不起来。
“我们都暂停营业1个多月了，若不发生新的疫情，预估还要等两三个月才能恢复正常。”章均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称，他正在和股东协商下一步怎么办。
“疫情充满不确定，你不知何时何地病毒就开始蔓延，这对我们以实体店经营为主的业态来说是很大挑战，要么转变经营方式，要么只能歇业关店。”章均说，此起彼伏的疫情，让旅游业者在夹缝中求生存。
去年至今，全国此消彼长的新冠肺炎疫情严重影响了人们的旅游意愿，这对作为旅游城市的厦门犹如重击，因此长期以服务游客为主的餐馆、民宿和商铺损失惨重，承受着巨大的经济压力，进而引发了行业洗牌，不少商铺和民宿因此歇业关店。
“我原以为去年是行业最低谷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今年更惨淡。”鼓浪屿家庭旅馆商家协会会长林聪海对澎湃新闻称。
“孤岛”求生
这或许是厦门最为冷清的国庆假期，仿佛一切都按下“暂停键”。
曾经人来人往的中山路商业街、曾厝垵和鼓浪屿都前所未有的安静，马路畅通无阻，街上冷冷清清，人烟罕至，商铺歇业关店，一派冷清景象，如此场景正是厦门旅游业在疫情下的真实写照。
在此前多轮疫情当中，鼓浪屿犹如一座“孤岛”。
10月3日，鼓浪屿民宿商家协会在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孤岛求助|鼓浪屿民宿的困境与希望》，陈述了民宿业经历三波疫情冲击后断崖式关闭的事实。
9月18日，鼓浪屿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工作指挥部发布《关于疫情期间厦鼓轮渡有关事宜的通知》，自9月19日零时起，厦鼓航线除轮渡码头一钢琴码头市民航线保持营运外，其余航线均暂停运行。
“八月的疫情才见缓和，原本我们正准备好一切迎接中秋和国庆假期的旅客，并希望以此填补些许连续几轮疫情影响下的亏损。却没想到，九月中旬又一疫情来袭，这让我们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发出求助。”上述求助信称，截至现在，鼓浪屿岛上几乎全部民宿都已关停，轮渡码头已停止售票和办理相关轮渡手续。
“过往的经验告诉我们，即便疫情后回暖，鼓浪屿的旅游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究竟会持续多久，我们不得而知。”
这封求助信发布后，获得民宿业者和网友共鸣，阅读量达7.6万人次。
“我们不会轻易用求助信来讲述自己的难处，但在疫情下我们坚持了近两年，如今疫情又一次反复，我们协会每位会员快撑不住了。这次发出求助信是希望获得政府、房东和社会的理解，让大家看见我们的真实情况。”林聪海称，尽管经过厦门党委、政府和市民的共同努力，疫情得到及时控制，但厦门正常生活已暂停，百业艰难，旅游更是首当其冲。
“今年大家原本盼望通过七、八月的暑假、九月的中秋及十月国庆假期来弥补全年亏损，目前已全部泡汤，接下来直至春节前都是淡季，几乎全年所有关键节点都泡汤了。”林聪海称，2021年至今，厦门旅游业仅两三个月正常营业时间，每月房租照付，员工薪水照发，任何小微企业都无力承担。
“这次或许意味着绝境。”林聪海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疫情，让鼓浪屿民宿面临生死存亡的挑战。
鼓浪屿民宿行业协会作为中国首家自发的民宿行业组织，自2008年诞生起，见证了厦门民宿业的兴盛和低谷，更是行业的“温度计”。
第一次冲击是申遗成功后。为保护鼓浪屿文化遗产和提升旅游品质，2017年6月30日起，鼓浪屿景区对登岛人数进行“限流”，由早期6.5万人次的最高载客量，降为5万人次。此后鼓浪屿游客数量持续下滑，人流的减少，意味着岛上经营者的收入降低。
2020年伊始，一场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让厦门旅游业承受暴击，鼓浪屿的民宿、商铺由此经历“洗牌”和“分流”，厦门周边的乡村游兴起，而地处市区的民宿长期客流清冷。
今年连续突发的疫情，让厦门旅游业跌入谷底，更多民宿经营者歇业关店，卷铺盖走人。
鼓浪屿民宿行业协会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2016年协会成员发展至400余位；2019年行业大滑坡，协会成员仍保留有300余位；同年12月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爆发，协会成员锐减至200余位；2020年8月，厦门疫情突发，协会成员仅余100余位，旅馆从业者不到500人。
今年9月至今，厦门再度成为全国疫情重灾区，不出预料会员数将会再度锐减。
“说实话，具体实际数据不忍统计了。”林聪海称，今年他召集协会成员开会时，最常听到的话是“我走了”“他走了”和“联系不上他了”。
鼓浪屿以“万国建筑博览”被世界所认识，并在2017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这座岛上有1600多栋历经岁月的老建筑，这些老建筑见证并承载着鼓浪屿的历史文化，其中的三分之一是由民宿经营者租下并自费修缮和养护的。
林聪海称，鼓浪屿岛上的民宿和商铺疫情中都受到很大冲击，但两者不同的是，鼓浪屿岛上的民宿不少是老建筑，要开民宿，必须投资巨额的修缮和养护费，由此形成深度的利益捆绑。
“若在商业街经营店铺，至多是押金不要了，但鼓浪屿许多民宿本身就是文物或历史风貌建筑，修缮到养护费用太高了，最乐观也要五六年才能收回成本，所以投资者很难轻松退出来。”林聪海称，鼓浪屿的文物保护结构复杂，需要社会力量共同参与，这也是此次公开发布求助信的动机。
“面对困境，我们又深感忧虑，一旦这群与老建筑相依为命的经营者维护者忍痛退出，这些一度满布历史沧桑的老建筑，今后的保护又如何得以持续？”
疫情新常态下的旅游业
相比于“孤岛”鼓浪屿，被称为“中国最文艺渔村”风光旖旎的环岛路，拥有许多独特的南洋侨民风格建筑，数百家文创特色店铺、餐厅、咖啡馆和民宿，因此成外来游客必去之地。鼓浪屿“限流”以后，游客更是纷纷涌向曾厝垵。
但伴随连续不断的疫情冲击，曾厝垵也举步维艰。
“在国庆期间，曾厝垵关闭所有民宿和商铺，按今年疫情形势，游客不会来，哪怕来了，我们也无法接待。”曾厝垵一位民宿经营者李秋(化名)对澎湃新闻称。
今年暑假前夕，曾厝垵的民宿和商铺经营者摩拳擦掌，准备全力迎接旅游高峰期的到来，谁也没想到的是，厦门突发的疫情让一切期盼化为泡影，无数外地游客望而却步，纷纷取消前往厦门的旅行计划，造成酒店、民宿大面积退房。
“虽然8月初的疫情影响幅度不是很大，并很快得到控制，但它对厦门旅游业的影响却是巨大的。”李秋说，按常理，国庆节是一年中最后的旅游高峰期，但疫情再度袭击厦门，他和曾厝垵的所有经营者一样，只能再度歇业关店。
李秋认为，厦门作为一座旅游城市，在疫情中旅游业极为脆弱。
“全国任何地方只要发生疫情，人们都会改变旅行计划，这意味着哪怕稍微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厦门的旅游，何况是厦门发生疫情呢？”李秋说，今年厦门旅游业面临史无前例的挑战，部分经营主体乃至会出现“颗粒无收”的处境。
“我们旅行社今年也损失惨重。”厦门一家大型旅行社工作人员张军对澎湃新闻称，今年下半年，旅行社从未正式恢复营业，由于疫情，他所在的旅行社无论是团客还是散客均不能接待。
“今年的收入与往年相比减少了一大半。”张军说。
吴钧(化名)此前也是曾厝垵的民宿经营者，但他分析近年来厦门对民宿业的严格管控、旅游业不景气和不确定的疫情，让他基本放弃投资民宿，改而投资一家剧本杀俱乐部。
“我想剧本杀俱乐部在全国流行，我和几位股东商议，决定投资一个剧本杀俱乐部，起码不用像民宿一样办理证照那么复杂，只要办理营业执照就行。”吴钧对澎湃新闻称，他和股东总共投资了近两百万元，投资了一家剧本杀俱乐部，原计划今年9月份正式开业。
“我们刚试营业没几天，就碰到疫情，停了。”吴钧说，他和股东都很郁闷，不知道该投资什么了。
“以前大家坐在一起，还抱怨什么的，现在都没力气抱怨了，总不能都搞直播吧。”李秋说。
鼓浪屿民宿行业协会的求助信发出后，获得厦门各级政府的积极回应。
“这两天各级政府领导都给我打电话，询问我们有什么诉求，并希望我们给予相应的建议和意见，听说市委、市政府也在研究针对鼓浪屿的具体帮扶措施。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积极的信号。”林聪海称，最让他感动的是，部分房东也主动联系他，希望共同商讨一个减免方案。
10月5日，根据厦门市委、市政府工作部署，厦门市政府研究印发《积极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助力企业纾困减负若干措施》(以下简称《若干措施》)，包括六个方面12条具体措施，其中也有条款特别提及对承租市、区国有企业和机关事业单位权属的经营性房产以及保障房配套商业用房用于生产经营，且最终承租人为非国有企业和非机关事业单位的给予租金减免，其中：对受疫情影响的重点区域和受疫情影响的重点行业企业免收2021年9月和10月租金，其他减半收取；并鼓励中央企业、省属国有企业、集体物业、非国有企业和个人业主为租户减免或缓缴租金。
“任何社会都是一个有机体，任何困难都应当一起度过。”林聪海说。
“虽然说政府要及时给予相应的帮扶政策，但政府作为外力，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福建师范大学旅游学院酒店系主任游上对澎湃新闻称，他认为，当前疫情极有可能成为人们生活的一种新常态，故而所有人都必须适应在疫情下生产和生活。
“面前疫情这样的新常态，我认为不仅政府要帮忙研究业态，找到解决之道，还必须要从业者认真研究如何在疫情下提质增效，才能最终获得发展。”游上说。
澎湃新闻记者 韩雨亭 发自福建厦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