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笔谈】
1993年,我从西吉县教育局调到固原地区文联主办的《六盘山》杂志社工作,先后任编辑、编辑部副主任、主任、副主编。编发的稿件,很多是写缺水造成的苦难。记得有篇散文写到,旱年,当送水车开进村里时,一村的牛都挣脱缰绳,冲开圈门,把送水车团团围住,最后,把车撞翻,抢水喝,送水车开出村子时,群牛跟随十几里。男女青年谈婚论嫁,不看别的,只看谁家水窖多。不少人因为打水窖命丧黄泉。个别村庄,真是水贵如油。因此,“西海固文学”被定义为“苦难文学”,这苦难,一定意义上都是因为缺水。十年前,中国作协把第一个“文学之乡”授予西吉县,理由是“文学是这块土地上最茁壮的庄稼”,一方面,这片土地上的父老乡亲热爱文学,另一方面,这片土地太贫瘠了,贫瘠的原因就是缺水。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一定意义上就是对水的渴望。
我一直有个愿望,想到稿件中描写的村庄去看看。今年夏天,在西吉县委县政府的支持下,我和一帮志愿者在西吉县将台堡镇红军寨举办全公益“文学之乡夏令营”。结营后,我和班委们到乡下采风,结果大吃一惊,我们有点不太相信这就是西海固,就是当年稿件中描写的村庄。不少乡亲的院落、住房、家具,让我这个城里人觉得落伍。彩电、电冰箱、洗衣机、小车,应有尽有。家家自来水,户户有澡堂,就连牛槽也通上了自来水。
这时,再体味“中华民族的母亲河”这句话,就有了切肤的真切感。当年,黄河主流造就了名闻天下的“塞上江南”;眼下,黄河支流又造就了新时代的“西海固江南”。
当年,一到春天,就“全村端”地外出打工;现在,还乡成为一种新时尚。比如,在杭州创业的企业家谢宏义就回到故乡,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打造成闻名全国的“红军寨”。
2001年,我调到银川市文联主办的《黄河文学》杂志社工作,先后任编辑、副主编、主编。接收到的稿件和《六盘山》风格迥异,写黄河故事的多,塞上江南的多,鱼米之乡的多,贺兰山、渡口、羊皮筏子是最常见的地理意象,治沙和治河是许多小说的主线。我们在电视剧《山海情》中看到的沙尘暴,常常在文中出现。为此,十年前,我和同事韩银梅联手采访治沙英雄王有德,先后写成剧本、长篇报告文学。
“每年秋天刮风一直刮到第二年的春天。三天一场风,七天一场沙。地上不长草,天上无鸟飞。窑洞里,沙子堆得和窗台一样平。”这是王有德讲述的童年。1985年,32岁的王有德任宁夏灵武市白芨滩防沙林场副场长,通过麦草方格来治沙。到2000年,治沙造林63万亩,在毛乌素沙漠和黄河之间营造出一条长48公里、宽38公里的绿色屏障。控制流沙近百万亩,阻挡住了毛乌素沙漠向西侵蚀的脚步,实现了让沙漠后退20公里的壮举。按平均行间距2米计算,他们种下的树能绕地球赤道七圈。
这次采访,让我对“黄河——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有了更为深刻的感受。因为她是母亲,才有王有德这样的“孝子”保护她。
2020年5月,我辞去银川市文联主席,代晓宁女士接任,我受她和《黄河文学》主编闻玉霞女士的委托,主持“对话黄河”栏目。两年来,约了海南作协主席孔见、青海作协主席梅卓、《西藏文学》主编次仁罗布、《山西文学》主编鲁顺民、河南大学教授程遂营、西北师范大学传统学院院长徐兆寿、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贾艳艳博士等名家,对保护黄河的人类学意义、生命学意义、伦理学意义、生态学意义作了探讨。
随着对话的深入,我越来越觉得,整个中华民族发展史就是一条河,整个人类发展史也必定是一条河,这条河最终要归向大海,那就是大同理想,就是“人类命运共同体”。
(作者:郭文斌,系宁夏文联主席、宁夏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