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6月开始,齐麟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手机微信里的几个行业消息群。
当他点开群头像右上那个显示着大几十的数字,甚至有时已经是用三个点来代替数字的红圈时,里面的讨论甚至有健身房器材转让。
然后,齐麟会点开自己工作室的聊天群,留下一句话:“还没有具体消息。”
齐麟是上海普陀区某健身工作室的合伙人,他在等待的“消息”是上海室内场馆开放运营的最新政策和通知。
6月29日,他终于等到了这条消息——上海市体育局宣布,只要所属街镇内无中高风险地区且近一周内无社会面疫情,具有良好通风换气条件的室内体育场所,经区体育行政部门备案后可有序开放。
“过去三个月对行业的冲击是难以想象。”澎湃新闻记者在和上海不同类型的健身房负责人以及健身教练聊起行业现状时,他们都说出了类似的感慨。
一部分教练选择了离开这个行业,但也有人坚持了下来,“我们要向好的方面看,与其等待不如积极应对。”乐刻健身已经重新开放。 图片来源:受访对象
“错过了全部拓新期”
就在6月,小区解除静态管理后的头一天,齐麟回到了自己的健身工作室。用齐麟自己的话说,“一切都太魔幻了。”
已经进入不惑之年的齐麟一直有用便签纸写下训练任务和工作计划的习惯,就在他整理工作台时,他发现台上贴着的那张便签纸,还写着3月下旬到4月下旬的“拓新”计划。
“对于我们这样规模不算大的健身工作室来说,通常每年的3月、4月和5月,都是拓新,也就是开发积累新会员的关键时段,突然断了三个月,这样的影响是之前没有遇到过的。”
齐麟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他的工作室也经历过2020年初的那一波疫情,但因为恰好是春节期间,所以当时对于工作室的影响并没有如今这么明显,“今年错过了这三个月的拓新期,对于后半年肯定很难,甚至不会有一个很大的起色。”
齐麟给澎湃新闻记者粗略算了一笔账,“春节之后通常盈利会比之前高出50%,但今年没有新会员的进账,我们在普陀这个园区的物业费和杂费,再加上几名教练的基本工资,一个月最少10万没有了。”
事实上,在5月29日,上海市政府发布的《上海市加快经济恢复和重振行动方案》中就明确了“文体娱乐”属于受疫情影响严重的困难行业;随后在6月7日,上海市体育局也跟进发布了《关于支持体育企业抗击疫情加快恢复发展的实施细则》,出台了10项措施助企纾困。
三成工作室难以坚持?
“我们拉了一个大几百号人的工作群,但里面不少同行都是在求助和咨询,大部分健身工作室都不是租用国企的场地,即便有一些符合条件,但这些房屋的承租关系复杂,也只能按比例减免。”
齐麟坦言,他和合伙人的这间健身工作室算是资金链比较牢固的,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但他认识的一些工作室,有一些教练都已经选择回乡去寻找就业机会,甚至是选择其他行业。
相比于小型健身工作室,在上海拥有150家门店、以互联网产品思路进行运营的健身平台乐刻,在这波疫情中表现出了更稳定的承受风险能力和更健康的运营结构。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必须承受暂时闭店在成本消耗上所带来的冲击。
“过去几个月,我们的店租都是正常交付的,所以成本的压力也很大。”2019年加入乐刻的刘店长,如今在上海徐汇区管理着两家乐刻的门店。
他告诉澎湃新闻记者,疫情期间,尽管乐刻已经及时给出了“停卡”的保护措施,但依旧还是有会员会申请退卡。
“退卡的额度在三四千元左右,比例算是很小的,因为有一些会员可能收入受到影响,所以我们都会立刻退费。”
“据我所知,可能有三成的私教工作室难以加持运营。这几个月,已经有很多教练来我们乐刻想要寻求一份工作。”
不过,情况似乎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不乐观。
静安寺一家健身工作室的马教练告诉澎湃新闻记者,7月1日健身房营业后,他每天的约课都是处在爆满状态,虽然新会员不多,但是老会员们纷纷归来,健身房的“烟火气”回来了。
马教练还表示,“倒春寒”终究会过去,如果有机会,工作室还将继续扩大,抓住大家迫切希望健身的窗口期,把之前的损失补回来。
刘店长也对澎湃新闻记者说,目前乐刻健身房恢复流量在45%到50%左右——“对于之后恢复到正常状况是很有信心的,总部也在做着很多努力,帮助上海的门店恢复正常。”线上健身直播有用吗
过去近三个月的全域静态管理,其实并不是上海的健身行业第一次面对疫情冲击。
2020年上半年,因为疫情的影响,上海的体育赛事及活动陆续取消,体育培训和场馆业务也相继停止,彼时上海的健身行业就已经经历过一波“寒冬”。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多数健身品牌和小型工作室的教练就纷纷选择转战线上直播,通过带动更多人居家健身进行“自救”。如今,线上的团课和私教课和健身直播,又一次成了部分健身教练的维生手段。
“其实在3月初来健身房的学员越来越少,我们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在位于上海青浦的一家乐刻门店从事私教工作的黄教练告诉澎湃新闻记者,“相比于上一波疫情,我们的准备会更充分一些。”
从2020年开始,乐刻经过疫情的冲击,就建立了一个居家健身品牌LITTA,目前拥有超过40万的线上付费用户。
这个线上课程包括各种品类的健身课,同时也有1对1的私教课程。不过,在这一波疫情之前,居家健身的线上品牌在一定程度上只是线下门店和教练的辅助工具。
“在静态管理的第一个月,大部分我们的学员还是把更多精力放在怎么样买菜,以及怎么样保证生活物资上。到了第二个月开始,慢慢使用LITTA的用户就多了起来。”
回顾过去近几个月的线上课程,刘店长坦言,学员们投身线上课程比例的增加,也反映了他们在静态管理期间心态上的变化,“当吃喝的问题解决了,大家就需要别的活动来排解内心的压力,而这种精神需求就体现了我们线上课程的价值。”活多了,钱少了
为了能够激发更多学员的健身热情,在静态管理期间,乐刻推出了14天的免费线上课程。除此之外,学员在线下一节课的课时费,可以在线上进行两个课时的训练。
对于健身爱好者来说,这是居家抗疫期间的“福利”,但是对于健身教练来说,每一节线上训练课的课时费减半,就直接意味着他们的收入也会减少。
“这三个月时间,我的感觉就是工作量大了,然后收入反而减少了。”黄教练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在过去两个多月时间里,她上了两三百节的私教课,然后还会有40多节的团课。
“但是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虽然我的学员总量不大,但是学员里愿意接受线上课程的比例算是很高了。”
据澎湃新闻记者了解,即便是在拥有了完善线上课程体系的乐刻内部,也不是所有的教练都能通过线上课程来赚取课时费,这就更不要说其他的小型健身工作室了。
“我们的教练这两个多月的工作就是维护一下之前的学员,督促他们保持运动,维护一下关系。”
齐麟说,作为合伙人,他能够给自己教练提供的也就是基本的工资,“不是所有学员都会愿意线上上课,因为线上上课和面对面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很多学员会觉得,线上课没有教练在旁边帮助和保护,效果差了很多,价值就减少了很多。”选择坚守的教练们
“我们要向好的方面看,消极等待不如积极应对。”
就在和澎湃新闻记者聊完了过去几个月的种种经历之后,黄教练最后说出了这样一句感慨,也算是对于未来的期待。
过去三个月,黄教练不仅要在网上为学员上健身课,还要负责自己社区的防疫工作。
通常情况下,她早上5点多就起床,然后在防疫志愿者和健身教练两个身份之间切换,一忙就要忙到晚上11点。
“有一段时间一天就是忙这两件事,但是一个是能够帮到邻居,一个是能够帮到学员,我都觉得很有意义。”
黄教练说,在她的学员中,有一位一直坚持“上网课”的二胎妈妈,不仅没有在疫情期间身材走样,而且体脂还在稳步下降。
这位二胎妈妈的积极改变,也是她坚持想要做好健身教练的一部分动力。
“这段时间在网上上课,也锻炼了我做教练的能力,还有表达能力。其中一方面就是能不能用最简单或者最明确的表达,让学员自助调整到标准的姿势。”
成长,是黄教练在总结这波疫情防控经历时的一个关键词, “另一个就是考验我在有限的条件里,让学员能够运用身边的东西发挥到最好的健身效果。”
而那些在过去几个月里同样坚守下来的健身工作室和连锁健身房,也的确在室内场馆开放运营后迎来一波新的热潮。
黄教练对澎湃新闻记者说,7月1号正式开始线下课,多的时候一天六七节,少的时候就两三节课,私教课的课程量和静态管理之前数量上没有差别。
“总的趋势还是向上走的,团课也会在之后恢复线下课程。我觉得大家对健身的热情不会减退,只会越来越关注健身和自己的身体。”
乐刻运动也公布了他们七周年的数据,尽管受到疫情的冲击,乐刻有38%的门店都处于临时闭店的状态,15%的门店重新开业不足一个月,但他们依旧实现了全平台成交总额达到2.3亿元。
乐刻上海的负责人Ricky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在上海所有门店暂时闭店的4月份,他们还完成了8个场地的线上签约。
同时,他们也利用这段时间对教练、合伙人、店长以及乐刻运动中不同岗位的同事做了一次系统的线上培训。
“这波疫情会让上海的整个健身行业又一次洗牌。”经历过上海的两次疫情防控,刘店长依旧希望能够留在健身行业,他甚至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目标,“我第一步希望在这个团队里学好经营和管理,然后未来希望能够拥有自己的健身房,因为我还是看好这个行业的。”永远都有希望
这几月内,有的人选择了离开,有的人选择了坚守,还有一部分则是选择加入。
申佳豪是曾经和齐麟一起健身的好友,如今他在上海的一家传统商业健身房里当教练。
他就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尽管疫情这几个月他只有基本的工资收入,但是过去两年多的积累让他也存了一些钱。
如今,他就打算在疫情过后辞掉这家健身房的工作,在上海选择一个合适的园区开设他的第一家健身工作室。
“这波疫情让我们思考了很多问题,其中就包括自己的人生意义,保持健康是一个越来越受重视的话题。熬过这波疫情,健身的需求还是会回来的。”
申佳豪把这段经历比作健身,过程虽然痛苦,但坚持下来就有机会见证好的结果,“不求满血复活,但也不要放弃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