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洗剪吹”江湖,技术流上网成爆款
本报记者 王力
上海一家中高端美发店,原本在市中心几个热闹商圈开了三家门店,因为疫情这些店全部关闭了。但几个月前,公司收罗旧将、重新选址,在新天地开出一家新店。创始人陈先生说,要对办了卡的客人和愿意跟着自己的员工负责,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还是看好美发行业。今年初,行业分析机构发布的《2020—2021年中国美容美发行业细分领域及总体趋势研究报告》显示,截至去年底,全国美容美发行业就业人口约2700万人,预计到今年底,就业人口将达3000万人。但疫情让这一过程变得曲折,天眼查数据显示,今年注销的上海企业(包含分公司)中,经营范围涉及美容美发服务和产品制作、销售的超过1万家。同时,今年上海新注册的这类企业超过2000家。有人离开、有人加入,疫情下的美发市场有所缩水,但从业人员还是看到了希望。关店与开店新老店铺在更替。疫情让顾客消费欲下降,做发型的频率、愿支付的费用在减少。今年二月底的一天,已经一个半月没理发的市民徐先生路过离家不远的一家美发店,看到店内人影晃动,似乎在做消毒准备,心里一阵激动。美发行业是逐步复工的,有些店因为撑不下去,店铺直接改头换面;有些店则因为缺乏防疫物资,不符合复工要求,或者发型师回不来,直到3月中下旬才陆续复工。于是,率先复工的那些店生意火爆,预约的顾客往往要排队到几天后。徐先生预约得早,成为这家美发店复工第一天的第一批客人。进门测温、用免洗洗手液消毒、登记个人信息、戴手套……疫情之下,发型师也变得战战兢兢,不再推销办卡,也不再反复建议客人做发型。那段时间,不允许开展烫染、美容业务,美发行业只剩下最基础的“洗剪吹”业务,利润较薄。此外,客人排队、理发都要保持社交距离,店里需提供口罩和消毒液等防疫必需品……各种限制下,成本上升,许多美发店老板发现,生意虽好,但经营压力不小,于是提价成了普遍现象。“涨价10%至40%的都有,前几年美发行业竞争太激烈,大家打价格战,现在成本增加,不少中低端店跟风涨价,但中高端店比较克制,他们定价本来就贵,利润相对高一些。”一位美发店老板说。顾客对涨价的态度也不同,徐先生一直在这家店理发,对他们的服务比较满意,因为其他美发店大都没复工,他还破天荒办了人生第一张理发充值卡,打折后,价格涨幅还可以接受。客人数量、服务价格双双上涨,看到这火热的现象,圈外的人开始布局,刚出局的人也谋划回归。天眼查数据显示,今年4月至5月是新店注册高峰期,另一个高峰期是7月下旬至9月。“其实排队现象只持续了1个多月,客流量就回落了。”一家中低端美发店的老板说,进入11月,自家店的客流量只有去年同期的6成多。记者采访了多位美发店老板,也有不少人说疫情对他们影响不大,目前客流量约为过去的8成左右,这个影响程度可以接受。在新老店铺的更替中,从业者逐渐得出结论,虽然变美是刚需,但疫情让顾客消费欲下降,做发型的频率、每次愿支付的费用在减少。这种改变或许还将持续一段时间。网红与手艺寒冬来临时,不少网红店失去光环、艰难挣扎。而美发行业靠手艺吃饭也回归本源。当然,也有不少从业人员从危机中看到了机遇。“这是一次大洗牌,你手艺过关、有口碑,受影响就相对较小,洗牌后,活下来的强者会活地更好。”上海静安寺附近一家中高端美发店的总监级发型师朴先生说。从经营范围看,美发店可分两类,一种是专业店,专注于理发、烫染、接发等与头发相关的业务;另一种是综合店,又称作美容美发店,提供各类美容服务。美发业存在不少乱象,比如一些综合店不拼手艺,全靠一张嘴推销办卡、拉拢顾客做美容项目。在这种店里,入行两三年的新人只要推销能力强,就可以成为总监。但实际上,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发型师,长年累月反复练习基本功是不可缺少的。行情好的时候,不拼手艺的综合店还有活下去的基础,一些中老年顾客对发型要求不高,但在家无聊,喜欢到店里和年轻的姑娘、小伙聊天。“但现在叔叔阿姨出门少了,就算他们不担心,子女也不同意他们频繁外出。”一位从业人员说,今年综合店的数量在减少。朴先生还发现,今年关闭的店,有不少是“深谙互联网营销之道,经常在各平台造势的网红店”。这些网红店的老板往往是商人而不是发型师出生的手艺人,近两年,这样的店越来越多,它们借助资本,快速开店,打造品牌效应,一时风头无二。但这种店也有致命伤,一方面是扩张步伐太快,缺少发型师,只能以次充好;另一方面,网络宣传失真。比如有些店在网上盗图,当作自己店里的作品发布;有些店依靠滤镜,创造出现实中不可能调制出来的发色。“网上吹牛的成本太低了。以前我们说一个发型师单月营业额达20至30万元就非常厉害了,可后来出现不少单月百万营业额的发型师,这怎么可能?”一位从业者吐槽:“上海有家网红店,曾号称两个月营业额两亿,这哪是美发店,成印钞厂了。”过去,即便手艺不好,网红店也可以不断推销吸引新客人办卡消费,但寒冬来临时,消费者和资本都勒紧裤腰带,不少网红店失去光环、艰难挣扎。而美发行业的经营逻辑也回归本源——手艺是否过关,能否让顾客变帅、变美,能否留住顾客的心。线下与线上手艺好能留住老客户,但新客户得靠营销,年轻人都在移动互联网上,所以尝试短视频。11月的一天,上海北外滩的一家街边美发店“田野秀形象设计”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她进门就大声问:“你们老板史蒂文老师在吗?我是专门从海南过来找他做头发的。”跨越千山万水只为做个造型?这当然夸张了。原来这位客人的发质毛躁且自然卷,属于较难打理的类型,在家乡一直没有遇到特别满意的发型师,有一天她在抖音上刷到史蒂文拍摄的美发视频,刚好针对她这类发质,当即点击收藏。近期,她借到上海出差的机会,寻着地址过来,想尝试视频中的造型。热闹商圈以外的传统街边美发店,客人以周边社区居民为主,北外滩这家小店却通过移动互联网平台,从线上引流,吸引远方来客,这也是疫情下出现的新现象。“现在我们的客户来自全上海。”史蒂文自豪地说,一些回头客从浦东、奉贤、崇明过来。此外,来自长三角,甚至海南这样外省市的客人也超过两位数。通过这些远方来客,店里客流量达到过去的七成多,在业内已属较高水平。史蒂文算是较早拥抱互联网的拼手艺发型师。他认为,手艺好是留住老客户的手段,行业竞争越激烈,想获取新客户还得靠营销。他的目标客群是年轻人,年轻人都在玩移动互联网,所以他也必须玩。从美团点评、美图秀秀到抖音和小红书等,史蒂文什么都玩,因为类似的内容可以“一鸡多吃”,发挥最大功效。目前他运营得最好的是抖音账号,已有近10万粉丝,其中一条视频成为爆款,浏览量突破百万。取得这一成绩耗时近两年,史蒂文说,持续更新半年后,就有社区之外的客人慕名而来。但真正渐入佳境却在疫情暴发后,因为他每天拿出过去两倍的时间和精力,用于拍摄、剪辑短视频,研究新作品怎么拍、文案怎么写等。“我定下目标,账号至少3天更新一次,现在平均每天在短视频上花5至6小时。”史蒂文说,客人减少后,他时间更充裕,也更寄希望于网上的潜在客户。他还发现,疫情倒逼下,身边玩短视频的同行多了,平台上的美发内容也多了。同类内容增加后,平台眼光变高,单个视频流量减少,他必须拍出更好的作品。什么是好的作品?史蒂文总结,模特不一定要美,但要能解决某类发质顾客的实际问题,做好的发型前后反差一定要大。据介绍,愿意大老远跑来做发型的,主要是20至30岁的年轻姑娘,她们的发质往往比较特殊,在当地找不到满意的发型师,愿意为美埋单。从深圳开到上海的“优剪”是一家资本驱动的理发店,它不提供洗头、烫染服务,下单、付款都通过线上完成。虽然有互联网基因,通过微信公众号和小程序获客,但由于大本营在深圳,上海三家店就像是失去父母的孩子,没有资本到处开店打品牌,硬生生成了传统街边理发店,靠手艺吸引周边社区的居民。像这样的店也在酝酿自救。由于没有客人,店里刷着短视频的小伙表示,他们准备请店里的王牌发型师进军短视频平台,吸引远方来客。记者在优剪公众号上看到,近期深圳总部发型师已尝试成为短视频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