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广东省残疾人联合会主办了全省首次盲人模拟主播大赛,由从全省选拔出来的选手进行主题演讲。他们当中,有的人梦想很明确要成为主播,有的则是为了见见世面;作为参赛选手之一的郑剑泽,在上午参加完了当天的表演之后,并没有参与到后续的比赛中,而是默默离开了现场,开始了他自己做网络直播前的准备工作。
网络主播,眼下正成为视障群体在按摩店之外的另一个工作选择,一些有着才艺基础的人已经成了直播平台关注的重点,逐渐转型成为网络主播,进入到这个“流行”的行业当中。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张丹
无论是盲人按摩店的经营困难,还是日常演出的减少,疫情不可避免地也给视障群体带来了影响,那些失业者的再就业问题受到了关注。而当他们走出曾经的“圈子”发现,原来还有更广阔的“世界”等待着他们的加入,有声书主播、视障直播平台主播等岗位都向他们敞开了怀抱,带来更加多元化的就业。
从街头艺人到网络主播
今年28岁的郑剑泽家乡在广东云浮,他是一个视障人士。2010年在家乡县城逛街时,他听到了一阵美妙的音乐声,顺着声音,他来到了一家琴行的门口。
“当我进去的时候,知道是一个叫‘林老师’的人在弹吉他。”郑剑泽回忆,林老师当时问他是不是要买吉他,他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口袋里并没有多少钱。当林老师问他是不是想学吉他时,他点了点头。当老师问及有什么特长时,郑剑泽现场唱了一首歌。“可能是我的歌声打动了老师吧。”郑剑泽说,之后老师决定免费教他弹吉他。
随后的几年,郑剑泽一直跟随林老师学吉他。到了2014年,他为了能够赚到继续进修的费用,向堂姐借了600元买了一个音响,当起了街头艺人。
“当时有一个网友说我唱歌那么好听,他刚好认识江苏那边一个艺术团的人,就把我介绍了过去。”于是,在那之后郑剑泽就开始了随艺术团的“漂泊之旅”,只要有演出就会奔波在路上。
从2014年到2019年,郑剑泽在艺术团待了五年,工资从2000多元涨到了3000多元,演出场地由户外路演变成了剧场演出,但是他始终觉得自己在“漂泊”。
他告诉记者,去年疫情发生后,艺术团的许多演出都取消了。于是郑剑泽又到朋友那里学习了盲人推拿,“其实推拿店的生意也不好做,作为新手可能一天也接不到一单。”
2020年底,郑剑泽经过培训成为一名网络客服,主要接待一些有纠纷的客户。“如果每天坚持坐在电脑前八个小时,一个月可能会有2000多元的收入。”他说,但是已经习惯了“漂泊”的他很难做到一天坐那么长时间。
由于此前在艺术团主要是负责唱歌和演奏乐器,郑剑泽坦言,他还是有一种表演欲的,希望别人能够听到自己的歌,听到自己演奏的乐曲。“我之前也有玩盲人的直播软件,但只是作为一个游客聊聊天而已;后来想想,我自己也可以直播啊。”郑剑泽回忆,当时刚好有平台在招收视障主播,他便报了名。“多元化就业嘛。”
“我主要做才艺方面的主播,就是唱歌、表演、脱口秀,给大家带来快乐。”郑剑泽说,刚开始的时候比较难,一个月只能赚到几百元,也有过想打退堂鼓的时候,但多亏朋友们的关心和鞭策,他又坚持了下来。
“我还记得一开始几次直播是讲公开课,教别人如何唱歌。”郑剑泽说,由于他入驻的平台是专门针对视障群体的直播平台,所以平台上也都是视障用户,用声音来教学讲述,他们会更加容易接受。
“在直播间里稳定下来”
在正式成为网络主播之后,郑剑泽经验逐渐丰富,现在已经可以拿到两千元左右的薪酬,“我相信通过努力,将来会越来越好。”
郑剑泽发现,他进入主播行业之后,周围的视障朋友也渐渐进入到这个行业来,正所谓“干一行爱一行”,每次进行直播之前,郑剑泽都会花上两三个小时准备粉丝们喜欢的歌曲、段子之类的,然后再进行时长两个小时的直播。此外,他还会兼职做网络客服的工作,继续接待一些有商品纠纷的客户。
“其实在家里能够养活自己就已经很满足了,不用风吹雨打,不用到处漂泊。”郑剑泽表示,做主播最主要的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无论之前准备得多么充分,都会遇到各种突发情况,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就显得尤为重要,有时候通过一句话或者一个粉丝的名字,都能联想到很多的“笑点”,如果没有这项能力很可能就会面临“词穷”。“才艺的话也不能总是一直唱歌或表演,粉丝都会有审美疲劳的。”
已经漂泊多年的郑剑泽渐渐在家乡的直播间里稳定了下来,“我之前谈了个恋爱”,他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未来的日子更加稳定。
“想当主播普及小儿推拿”
由于周围的视障朋友很多都当了有声书主播,来自河源的肖丽娟也想对主播这个行业做一些尝试。
她告诉记者,目前她的视力看人是能够看出轮廓,但是样貌就看不清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视力也会变得越来越低。
“我现在在康复医院做小儿推拿。”肖丽娟说,小时候她的视力就比较弱,上学看不到黑板,大概在五年前白内障眼底病变之后就更看不到了。“现在的视力问题也影响到了工作。”她介绍,小儿推拿一般情况下都会进行望诊,看小儿的面色、舌像,但对于她来讲就比较困难了。
此次参加模拟主播大赛,肖丽娟表示,她在短视频软件刚推出的时候就开始玩了,当时还录了几首歌,但都没有露脸。“以后如果有机会做了主播,我也会向普及小儿推拿知识方向去努力。”
她告诉记者,她身边有些视障的朋友以录书为主,也能够通过主播这个职业来维持生活。
“希望与更多‘明眼人’互动”
来自汕头的黄梓婷在14岁时因为眼疾视力逐渐下降,在18岁时便完全失明了。她告诉记者,她从小便对画画、舞蹈非常有兴趣。在患上眼疾之后,她发现自己从音乐中可以陶冶情操,于是开始学习钢琴,慢慢地便走上了专业的路线。
此次报名参加模拟主播大赛,黄梓婷说,她在平时也有关注主播这个行业,同时家里人也有意让她从事,所以就过来尝试一下。她表示,自己想做直播带货,还有线上的钢琴教学课程,对于视障主播来说,线上的教学会比线下的教学容易一些。“我希望能够不局限在视障人士的群体,而是能够接触到更多‘明眼人’,能够与他们进行互动。”
“做出改变,创造精彩”
来自茂名的李伟健今年26岁,先天性低视力,自他记事开始就没有看清过周围的世界。他告诉记者,他上学时没有办法看清楚黑板甚至桌子上的书,只能靠听才能学习。读完小学后,他就留在家里帮忙做一点农活,因为视力问题,家人担心他在社会上找不到工作。
直到今年9月份,在茂名市残联的推荐下,李伟健才来到茂名市爱心残疾人职业培训学校进行学习。
至于为什么会到广州来参加模拟主播大赛,李伟健说:“老师们教导我,要上进,把握住每一次机会,勤奋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我的参赛题目是《改变》,希望通过自己改变的故事,去感染更多像我一样的视障人士做出改变,走出自己的小家,然后创造自己的精彩。”李伟健说,自己希望能成为一名正能量主播,通过正能量去影响更多像他一样曾经自卑的视障人士。
“想结合工作直播分享知识”
今年40岁的连玉莲来自清远,她经营着一家盲人按摩店。她告诉记者,参赛是因为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展示自己。“如果条件允许,还是希望能够做主播的。”连玉莲解释,她主要是想将直播的内容与自己的工作联系起来,推广一些按摩方面的保健知识。
她回忆,2003年她到北京按摩医院学习按摩,当时医生说等她到了50岁就完全看不到光了。“当时的视力还可以,只是晚上才看不清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连玉莲的视力也变得越来越差,到了2010年前后已经不能正常工作了。
“当时我还是很自卑的。”连玉莲说,当时很难自我调节,“是一个我做康复时认识的残疾人爷爷鼓励了我,才让我重拾信心做起了盲人按摩。”
主播,这个眼下的“新兴”行业吸引着各个年龄段、各种职业的视障群体,“稳定熟悉的环境”“不必在路途中奔波”成为吸引他们不断涌入其中的原因。随着他们的加入以及各个平台的逐渐关注,视障人群或许也将成为主播行业中的一支“生力军”。
记者手记:网络主播——视障群体眼中的“光”
在一片黑暗当中,哪怕只有一点点光亮,人都会顺着本能寻光而去。
视障群体,他们已经习惯了周边的黑暗,因此当他们的“生命轨迹”中有着那么一点点微光,依然能够让他们奋力向前。
打开视障主播的APP,所有的界面中都密密麻麻地堆满了文字,几乎没有一张图画,但就是在这样的软件中,视障群体找到了新的“窗口”,他们在其中直播、聊天,打发着“黑暗”的时间。
“咱们盲人挣点钱不容易,粉丝们不要再刷礼物了,谢谢大家。”在一场视障主播的直播中,一个略有磁性的女声提醒道。由此可见,他们只是把直播当作是一个交流的平台,而非赚钱的工具。
他们曾经在黑暗的路途中独自前行,有时路途坎坷,有时漂泊远方;而想要在黑暗中找寻到一个“同伴”,或许需要一生的时间。
于是,当网络直播平台开始逐渐关注到这些在黑暗中前行的人们时,就成了他们“眼中”那道新的“光”,让他们能够展示自我,找寻“同伴”。
一片屋檐能够遮住风雨,一支话筒能够带来收入,让本就要求不高的视障群体开始涌入到“主播”这个行业当中。尽管收入不高,尽管还需要兼任其他工作才能勉强维生,但能够从“漂泊”中逐步走向“稳定”,就已经让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坚持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明眼人”关注到这些视障群体,他们同样需要展示青春、展示美好,感受网络时代的哪怕一点点的“微光”,照亮他们的未来。